不老靚聲王 創「耆職」

耆英樂隊熱唱民歌

周五傍晚，西餐廳銀杏館充滿情調，餐桌上搖曳燭光點綴着歌聲。由五人組成、平均年齡超過65歲的「溫的風樂隊」Wonderful Band駐場熱唱。樂手奏起60年代英國樂隊Badfinger〈 Carry on till Tomorrow〉“For my life`s too short for waiting when I see the rising sun. Then I know again that I must carry on. Carry on till tomorrow, there`s no reason to look back.Carry on, carry on, carry on. ” 樂隊中的男歌手Patrick唱得特別投入，或許是歌曲滿載他的寫照，提醒他人生總有前路，太陽升起時又是新一天，須堅持下去，勇於向前。

退休前遊遍世界

Patrick一頭銀髮，是「溫的風樂隊」中最年長的，現年已七十有六，退休後來到銀杏館，一待就待了八、九年，擔任歌手前，曾是侍應、餐桌禮儀師、服務大使，而時間再撥至退休前，Patrick是高級公務員，亦是前香港草地滾球代表隊員。昔日當公務員的他不愁飯碗，當了30年，決定提早50歲食「肥雞餐」，參與提早退休計劃，取得更多特惠，繼而轉至私人機構再拼過，至60歲「被」退休了。「公務員工作穩定，有時候需要外出考察，幾辛苦，我另外有份文職，相對悠閒，而且薪金、福利唔差得過政府工，當時正值50歲壯年，無諗太多就轉過去，至60歲時公司要求我退休，自己做運動員，一直玩草地滾球，覺得狀態好good fit，其實好希望繼續做落去。」問他既然不愁生活費，何不趁機周遊列國享受？他笑說：「好多地方都去過，代表香港比賽去過加拿大、溫哥華、英國、南非、澳洲、馬來西亞、新加坡，甚至津巴布韋，退休都唔使去囉。」

(左) 弄孫為樂是退休樂事之一。

(右) 年輕時的Patrick 是個俊朗書生，旁為其妹妹。

怕無聊不言倦

退休後數年，他直言處於半享受半辛苦的狀態，平日跟太太、朋友飲茶吹水打發時間，而子女孫兒有自己生活，不會經常打搞他們，時間多了，開始覺得難熬。「日日咁唔係辦法，間唔中有練草地滾球，做.教練、裁判，但最多一星期一日，覺得自己停落嚟健康差咗，一路發福，講嘢又好似慢幾拍，咁樣唔係辦法，決定再出.搵工。」當時62歲的他開始寄出幾十封求職信，甚麼工種皆有，包括看更、司機、教師、補習老師等等。「曾經幫人補習一個月，覺得好悶唔適合我，再搵其他工，好多連見工機會都無，僱主一見到我年紀，就唔考慮。」直至有天，他看報紙求職廣告寫着「長者工作」， 不知道是甚麼工種， 當時66歲的Patrick樂意一試，就這樣轉變了下半生。

「記得當日熱天，我執得好正，.恤衫打呔，到黃大仙辦公室面試時嚇親，見其他人背心短打牛記笠記，以為自己去錯地方。」面試時，Patrick才知曉是專為長者提供就業機會的社企招募侍應。「當年我做公務員管理超過200人，做侍應可以話係由低做起，面試姑娘問我怕不怕屈就？我啲仔女都怕我唔慣，但我覺得職業無分高低，加上自己仲有力氣，即管上training睇.有無興趣。」當時銀杏館在中環開設西餐廳，Patrick遭聘用，幾乎成為全餐廳最年輕的員工。

優雅紳士男女通殺

上班前，Patrick做探子，特意視察餐廳環境，給自己定心丸，到正式上班時，決意將昔日工作經驗抹掉，成為餐飲界的職場初哥。「仔女怕我唔慣俾人管， 我又唔係咁諗，人生走咗大半，無咩好執着，反而想用剩低時間多體驗。確實，我由頭學起，例如挑戰捧餐，單手捧餐盤，放上幾隻酒杯同紅酒，要小心上落樓梯，初初手都震。我比較算高學歷、中英都OK，跟食客關係唔錯，有唔少OL fans，有外籍客人，我都可以應付。其實我.（長者侍應）好細心，有親切感，當食客孫仔孫女咁，能力唔會比後生輸蝕。」知道文質彬彬的Patrick有「優雅紳士」稱號，除了迷倒OL外，更與男同志打成一片。他分享奇聞：「餐廳喺歌賦街，對面就有『基吧』，有一堆十幾個中港日咩國籍都有嘅基佬經常幫襯餐廳，佢哋講嘢好斯文，仲有靚仔機師。過咗一排同佢哋熟咗，開始好好傾。有次一對couple訂咗閣樓舉行結婚周年，我幫手訂蛋糕、買花、布置，當時佢哋同朋友玩得好開心，飲嘢好多酒，仲摸我大髀，嗰刻第一次為工作犧牲。」

患癌重新出發

在銀杏館，每位長者員工不是負擔，而是得力要員，工作能力不遜色。像Patrick擔任侍應多年，由於細心又見多識廣，其後更負責餐廳高級到會、餐桌禮儀導師。不過，2011年，身體一直健康的Patrick被確診患上大腸癌，做手術後休息一年多，那刻他對自己動搖了，不像昔日那麼活潑精神，不能重投侍應工作，心一下子沉下來。有天，他在招聘會幫忙做些輕活，餐廳設有樂隊表演搞氣氛，同事即興讓他上台唱歌，就是此刻，Patrick再找到自己發亮的地方，加入樂隊，成為餐廳駐場歌手。「2012年開始加入樂隊，當時叫『Uncle 4』，後來有位女士加入， 改名為『溫的風樂隊』Wonderful Band。我無學唱歌，係喺中學時期參加合唱團，自己一直鍾意聽中英民歌，唱歌無技巧，最緊要係知道首歌內容，投入感情去唱。」樂隊主要一星期一晚到餐廳演唱，亦會於生日會、婚禮、酒會上演出，有空時亦會到老人院義唱，工作不太忙，讓Patrick有更多時間休息，並重新找回人生目標。

長者不是負累

「工作俾我動力同滿足感，依家身體唔好唔緊要，退出最前線崗位，將自己仍然有作為嘅地方貢獻出嚟。退休比工作仲辛苦同難受，退休時，我曾經覺得我哋超過65歲係被社會遺棄嘅一群，即使我哋仲有魄力毅力，但機會少之又少。如果長者經濟條件唔好，更會被覺得係負擔。而銀杏館肯定長者優點，配對適合工作， 好似我咁， 搵到pocket money之外，更重要係身心健康，肯定自己。」確實，走進餐廳，眼簾盡是一眾60歲或以上的員工，但他們沒有半點老態，做事勤快又親切，而且小事見細心，見筆者和攝記只喝水，便為我們送上咖啡，咖啡放涼了，問需要換杯熱的嗎？長者也能活出精采、活得尊嚴。

痛失女兒學會活在當下

現時，Patrick的癌症得以控制，但需定期覆診，他沒有所求，只希望活在當下，享受人生，用生命繼續唱歌，與更多人分享音樂，回味往日美好時光。「2014年是最難堪嘅一年， 健康差咗消瘦好多，大女兒又因中風離世，白頭人送黑頭人令我好難過、好傷感， 人生唔係事事美好……」想起女兒，Patrick哽咽不能言，稍刻，他堅定下來說：「人生困難總會有，我調整自己，以平常心面對，唔好成日覺得自己好慘，應該把握當下，只要還有生命氣息，仍然要努力去活得精采！」訪問過後，「溫的風樂隊」開演了，Patrick用心唱起陳百強〈喝采〉：「春風一吹草再甦，永遠不見絕路，明日變遷怎麼可知道，何事悲觀信命數，似朝陽正初升，你要自信有光明前路，願知生命誠可貴，能為你鼓舞。」他為食客演唱，也為自己演唱。

●撰文：Esther Ngan

●攝影：黃大立（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