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荔園馴獸師話當年

Profile 蕭國威（威哥）
年齡︰75歲
經歷：18歲拜師學習當馴獸師，21至42歲期間擔任荔園唯一的馴獸師，接觸超過五十種動物，其中包括獅子、老虎、豹、熊等猛獸。他與太太劉蓮英兒孫滿堂，有六子女十二孫，現時過着退休生活。

大公子接管家族動物

1966年，荔園動物園由廿一歲蕭國威（威哥）成為掌管動物之領班，荔園已故主席邱德根當年以$1,300高薪聘請他。據悉，他是全港唯一有牌的馴獸師，邱主席更尊稱這位小伙子為「大公子」，可想而知，威哥來頭不少！趁荔園重開，來到茶果嶺一懷舊的榮華冰室，與威哥話當年，才發現荔園的動物園與他及其家族有深厚淵源。冰室牆上掛了威哥馴服金錢豹的黑白相，雖然照片主角身形瘦削，但看他瞪眼與豹對望，就知他年少有勇，面對猛獸毫不怯懦，而相片中的主角就是眼前嘆着茶的長者。現時少了道霸氣的威哥，是位十分健談、風趣的長者，滔滔不絕分享與荔園的點點滴滴。

「其實我老竇蕭雲厂（音：庵）一直有飼養珍禽異獸，佢又識當時亞洲首屈一指馴獸師沈常福，四十年代，攞住三百萬嚟香港，我覺得佢有自己想法，覺得香港無動物園，想做啲把炮事，可能想拎番個荷蘭水蓋（政治勳章）威吓。喺茶果嶺買地起屋放動物，有刺蝟、狐狸、鷲、熊等等五十種動物，部分動物放喺大埔松園仙館飼養場，提交咗《香港動物園報告書》俾政府，打算喺沙田開動物園，但一直唔批。」由於動物身價高昂，例如當年一對大象連同運費差不多七萬元，為了保護動物，蕭雲厂只信自己人，決定交由大兒子蕭國威照顧動物。

家父是邱德根老友

家有十二兄弟姐妹，威哥透露父親曾培訓他及一弟弟做馴獸師，最後得他一人勝任。「我個性好勝，好想做一件事就要去挑戰，對做馴獸師有興趣。十六歲，我讀遠東學院動物系，學好多動物理論，之後跟著名馬戲團馴獸師沈常福學藝，邊學邊做馴獸師。」申請沙田動物園一直沒消息，動物卻長期待在家中及飼養場，白白浪費，像燒錢。威哥父親於四十年代在上海已經認識未發跡的邱德根，其後先後齊齊到港，邱在新界一戲院打工做拉閘，後來發達買了荔園。二人不時聚舊，得知荔園後山有塊地，只有游泳池，浪費地方，威哥父親開始將猛獸送去荔園，更安排兒子做馴獸師。威哥成為動物園的開山元老，不計他眼中的小動物，例如馬騮、鷹、孔雀等等，多種猛獸如老虎、獅子、金錢豹、黑熊、棕熊，以及大型動物大象也一一聽命威哥。「要做馴獸師要有膽識，有智慧，即係最緊要眼快手快腦筋轉數快，講就簡單，做落唔易，無咩人好似我做得到。」

馴獸師智勇雙全

威哥在荔園擔任馴獸師有廿一年，至四十二歲就早早退休，他明言：「唔退唔得！有幾鍾意做都好，身體唔掂、唔及後生，真係要退落嚟。」做馴獸師條件多多，從學院所得的知識及從師傅身上吸取經驗一一適用。「讀動物學課程時，學識動物不同身體結構，話你知點解大象咁大隻，成日好似驚青怕人？原因係佢哋眼睛構造，睇人會好大隻，相反，獅子老虎瞳孔構造好唔同，睇人會睇到好細粒，一啲都唔驚人。對住唔同動物，馴獸師用唔同方法，基本威勢一定要強。大象好有靈性，佢皮咁厚，打佢唔痛，初初要用象勾訓練，好快馴服。而獅虎豹好危險，有需要用到電鞭，好彩我都係用過一次咁大把。先硬後軟，即係嚴厲後，大家相處一段時間，佢哋願意服從你時，就會處處維護你，好錫你。」

見威哥老當益壯、身上沒傷痕「沒穿沒爛」，以為他的馴獸師生涯無驚無險，才不是。「我試過遇到危險，有一次，在飼養場將初來埗到的黑熊過籠差啲走熊。一定唔可以企喺熊前面，因為佢一手抓你襲擊你就大穫，我本嚟企黑熊身邊，諗住扯住佢雙耳，拉番入籠，果吓佢將我扔到前面，一掌順勢撥開我，我彈開十米遠。好彩佢唔係出爪，出爪嘅話，我依家唔會喺度，心口爛晒。雖然我當時吐血，但點都要捉住佢，佢走咗整傷途人點算？最後去睇鐵打，醫師話我臟腑震到。依家諗番，都覺得當年勇！」

又愛又恨金錢豹

芸芸動物中，威哥最偏心金錢豹Lemo及Gigo。可是，金錢豹卻絕不好惹。「Lemo同Gigo會呷醋，有次Gigo就嬲我同Lemo玩，及咗我一下，如果佢真係咬，我就無咗隻手。我知佢因咩原因，唔係有心，無鬧佢。又好似另一次，我爸爸想同隻豹影相，我已經話隻豹唔識你會咬你，點知阿爸堅持入籠，佢知道有我喺度就安心，真係隻豹撲過去，我手快一手扯豹尾，隻豹一痛就回身咬咗我大脾一啖，傷口成二十厘米長，金錢豹知衰縮埋一邊，我忍住痛走過去，摸摸金錢豹頭，話：『乖，你趴喺度就啱啦。』其實，動物，甚至係猛獸都懂事、好忠心，人仲恐怖，動物唔似人會出蠱惑。」

馴獸師會有腰劍、靴劍跟身，還有虎叉、斧頭等工具，都是自衛、必要時才用。威哥強調嚴厲跟殘暴不同，跟動物相處不能只動武，相處久之，彼此都會動之以情。可有千鈞一髮需動武力？威哥回答：「有兩次！兩次都係突然發獸性。我殺死過老虎同棕熊，隻老虎突然走咗出籠，當時我住喺荔園宿舍24小時候命，有警報就過去，老虎真係發狂，擔心傷及同事，走咗出去仲危險，好心痛、好無奈，我當機立斷用斧頭殺佢。而棕熊喺颱風襲港時，突然獸性大發，一樣立刻要做了斷。」

大象天奴 荔園之寶

猛獸之外，最討威哥歡心當然要數大象Tino（天奴），牠是荔園之寶！「天奴每日食草、蔗、香蕉，我向老闆邱生提議，不如將一籮香蕉限量分成多份，俾遊客餵大象，增加互動又賺錢，老闆大舉拇指贊成。天奴真係荔園寶，仲好有靈性，有時遊客好衰整鬼佢，攞蕉引佢又唔俾佢食，唔俾多幾次，我就同遊客講：『唔好呀，天奴會嬲！』嗰個人唔聽，最後天奴去飲水吸水，一吓噴落佢度。」
在荔園當了廿一年馴獸師是威哥風光之時，開心又滿足。可是，年紀大就得退下來。知他育有六子女，有想過子女繼承父業嗎？威哥及在旁的威嫂（英姐）立即耍手擰頭，表示不會，太危險。「荔園曾經搞過動物園管理員招募，有訓練過一男一女，面試時講到充滿熱誠，但兩個人都唔得，女仔做咗三個月，話壓力大，男做咗半年，最後都話自己無辦法做到我咁。」

覓得膽小美人歸

年少英俊又能駕馭眾猛獸，人如其名威風凜凜的威哥迷倒很多女生。他笑說很多攤位小姐喜歡他，又大受遊客歡迎。在大埔松園仙館初遇威嫂，拖着訓練好的熊，讓市民認識一下，當時未來威嫂正好前來旅遊，膽小的她躲在威哥身後，與熊合照，可能是一凹一凸個性，二人擦出愛火花，其後不時到荔園拍拖。組織家庭後，威哥沒有「錫身」而放棄馴獸師一職，直至年紀大才退下來，而荔園受到其他主題公園的威脅，加上收地問題，業務開始走下坡。他沒有眷戀，開始過退休生活，並轉行，曾短期做中港司機，照顧太太及六個孩子。「人始終要生存生活，人如果只係回憶以前光輝，會好頹喪。」荔園重開了，雖然真的動物園不復出，但威哥計劃與太太遊新荔園，感受當年點滴。

後記︰不想當年，向前看

威哥表示不時有人問他會否重出江湖？年時已高的他，想重出江湖或會有心無力，加上，現時沒有馴獸師的職位了。筆者認為不用想太多，荔園重現固然好，但不一定跟足舊式一套，不用硬搬上真動物來。如同威哥享受現時寫意生活，閒時打牌、玩貓狗也不錯，昔日風光何需眷戀？

●撰文：Esther Ngan
●攝影：黃大立（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）